2016年10月4日 星期二

荒野親子團的源起―荒野保護協會考古系列

文/李偉文(荒野保護協會第三屆與第四屆理事長)

參加完兩天一夜的荒野共識營,週日晚上帶著滿滿的精神能量但是略顯疲憊的身體回到新店山上的住家,一進門,在客廳大桌子上看書的A寶依慣例問我:「這次活動有什麼好玩的?」

我開心地說:「看到許多好多年沒見的老朋友,很開心,晚上與大家聊天聊到清晨五點,好像自從卸任荒野理事長後,就很少像這樣跟人聊天聊到天亮的。」

平常住在學校宿舍,比較搞不清楚我的行蹤的B寶問:「爸爸參加什麼活動?」我說:「我去荒野的共識營演講,共識營是荒野保護協會每一屆新當選的核心幹部,比如理事長,分會長,以及各工作委員的召集人,和秘書處的專職工作夥伴一起開會,討論在這一屆三年中的努力目標,因為要形成大家的共識,所以必須花上十多個小時以各種分組討論的方式來充分交換意見。我在晚上時有一個專題演講,回溯荒野的起心動念,希望荒野的文化能一屆一屆的傳承。」

B寶很好奇:「講到天亮喔?!」

我哈哈大笑:「當然不是啦!共識營的節奏很緊湊,時間控管得很嚴謹,我是在晚上活動結束後與一些夥伴繼續閒聊到天亮。」

曾經採訪過親子團總召集人的A寶問:「欒大杉叔叔有留下來聊天嗎?」

我說:「有啊!其實現在這批新的幹部裡,除了十來位是我擔任理事長時就在荒野當志工外,其他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最近十年才加入的,所以大家都對荒野早些年的歷史典故都很好奇,由其他們現在負責的工作委員會是怎麼成立的,有許多夥伴都很想利用機會問我呢!」

曾經幫忙撰寫荒野二十周年出的特刊「荒野的孩子」而東奔西跑採訪過許多親子團的B寶也問:「親子團改變了許多孩子與父母,荒野能成立親子團真的是很大的功德啊!」

A寶也插話說:「當初荒野一定是傾盡資源投入親子團才會有今天這麼大的規模!」

我停了一下才說:「親子團現在有八十多個團,以每一團四十個孩子來說,現在就有三千多個家庭長期在荒野保護協會裡活動,而且這個數量繼續在成長中,預估明後年就會突破一百團。不過,親子團的成立荒野倒是沒有投入什麼資源,甚至可以說,從成立到整個架構完成,長達十來年的努力,主要是一個人發心的奉獻。」

A寶嚇了一跳:「一個人?!」

B寶猜測:「是不是林耀國叔叔?」

我點點頭:「耀國叔叔跟爸爸都當過社區童軍團的團長,只是我在荒野開始籌備時就辭掉童軍團的團長,到了荒野第二屆時,耀國叔叔卸任童軍團團長,才比較有空,開始投入荒野。」

AB寶顯然也對這段荒野親子團成立的緣由有興趣,催促著我講的更詳細一點。

我在記憶深處裡翻找著:「荒野第二屆的常務理事,也是你們很熟悉的劉維平叔叔一九九九年退休,原本他開了一家國內規模很大的景觀規劃公司,退休後多了許多時間可以幫忙荒野,就辭掉常務理事的職位,擔任秘書長特別助理,也就名義上是我的助理,協助我管理秘書處,也就是幫當時正迅速膨脹的秘書處業務建立一套管理制度。」

A寶聽到這有點納悶:「劉維平叔叔擔任你的特助跟林耀國叔叔有什麼關係?」

我哈哈大笑:「有關係啊!因為他辭掉常務理事,所以我就拜託原本擔任理事的耀國叔叔遞補維平的職務。因為荒野的慣例是每一位常務理事都是某個工作委員會的召集人,當時維平叔叔負責教育基地,我認為耀國的本職工作是室內設計,再加上童軍團的訓練營地跟荒野想設立的教育基地從事定點的自然教育有點類似,在硬體的營建方面耀國叔叔應該幫得上忙,於是就拜託他接任了。」

B寶追問:「教育基地怎麼變成親子團?」

我哈哈大笑:「荒野的常務理事會兩個星期開一次會,每次會議各個工作委員會都要報告,因為教育基地在當時的荒野其實還沒有能力與資源來發展,耀國每次報告都沒有進度可言,覺得佔著位置沒做什麼事很不好意思,就跟我辭職,我當時就想我與耀國從小都是童子軍,也擔任過童軍團長,知道童軍團發展的制度與方式對孩子的成長與學習幫助非常大,就跟他商量,不如將教育基地委員會先解散,改成在荒野裡面成立類似童軍團的組織。」

A寶想起剛剛我說的:「你剛才說荒野沒有投入資源?那是什麼意思?徐仁修伯伯不是特別著重兒童自然教育?應該是全荒野都會傾全力支持,怎麼會只有耀國叔叔一人單槍匹馬在努力呢?」

我嘆了口氣:「的確,當時擔任理事長的徐伯伯特別看重兒童自然教育,這也是荒野從成立至今最大的特色,但是他不清楚什麼是童軍團的制度,也不了解童軍發展模式的滲透力與長期的影響力。其實當時不只他不了解,其他絕大部分的核心幹部也不了解。」

B寶吐槽:「你口才不是很好嗎?怎麼沒辦法說明清楚?那是你當秘書長的失職!

我苦笑著:「你想想看,一群十來個荒野志工一年至少付出二十個整天來帶領同一群四十個左右的孩子,連續三年,甚至六年、九年。只要反對的人說,一年二十天乘上三年就是六十天,十個志工若每次都帶領四十個不同的孩子,荒野就可以接觸到二、三千位台灣的孩子,在他們的內心灑下一顆美好的自然種子,為何要獨厚那三、四十個小孩?台灣有幾十萬個不斷在成長中的孩子都需要大自然的洗禮,荒野應該盡可能讓最多的孩子有機會在荒野的帶領之下體會到大自然的美,為何要「浪費」荒野那麼多志工的心力,只是圖利那少數三、四十個孩子與家庭。

A寶取笑妹妹:「你口才好,你會如何說服那些反對的人?」

B寶沉默著。

我嘆了口氣:「我當時真的說服不了,跟耀國只能咬著牙,跟常理會承諾,我們不會動用荒野的任何資源,也就是不會挖角那些荒野裡經過訓練,正在各個工作委員會幫忙的志工,也不會動用到任何秘書處專職工作夥伴的上班時間,也就是從零開始自己創造。」

A寶哇了一聲:「那太為難你們了吧!」

常吐槽別人的B寶難得說好話:「想不到爸爸那麼有骨氣!」

我哈哈大笑:「我幫的忙不多,主要都是耀國叔叔在忙,因為當時荒野在急速成長,我必須忙的事情非常非常多。我能幫得上忙的只是從當時荒野四千多個會員資料表中,找出三十多位曾經參加過童軍團的會員,詢問他們有沒有空來參與籌備,或者有時候在我負責編輯的荒野快報寫點訊息,有空的時候參加他們的籌備會議,給他們一些精神支持。雖然想盡量幫忙,不過記得好像我只參加每星期一次的籌備會到第六次,看狀況不錯後就沒有固定出席,留下耀國叔叔一個人孤軍奮鬥。哦,對了,幸好當時還有自然名為老鷹的沈振中老師也來幫忙,他一路陪伴著親子團,從籌備成立到之後的每一次訓練,真的是盡心盡力。」

有籌組團隊經驗的B寶有感而發:「在不受隸屬團體與伙伴支持之下,從頭創造一個全新團隊非常不容易。

A寶也說:「雖然荒野親子團的構想來自於童軍團,但是親子團獨特的內容與制度,這麼龐雜的創造工程,也真的是難為耀國了叔叔!」

我點點頭:「人畢竟是血肉之軀,遇到挫折還是會難過沮喪的。當時耀國跟我就常常互相打氣:為荒野付出除了不為名不為利,更不是為了某些人,我們的付出,只是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我們相信的事,因此不要在乎別人的冷嘲熱諷。

B寶似乎頗有所感:「說來簡單,但是身歷其境是很難熬的!」

我點點頭:「這一路走來耀國叔叔的確承受許多委屈!」

A寶問:「當時你們知道親子團後來會這麼成功嗎?親子團的茁壯總算可以讓耀國叔叔揚眉吐氣了吧?」

我又嘆了一口氣:「其實親子團後來發展得很好,因此我卸任後由耀國擔任理事長,可是在荒野裡他不但沒有揚眉吐氣,甚至還承受另外的委屈呢?」

A寶嚇了一跳「怎麼會?!」

我搖搖頭:「荒野有個慣例,工作委員會召集人由理事與常務理事擔任,理事長是不兼任志工團隊召集人的,同時我們也希望志工幹部在任內就要積極培育新血,所以職務要定時交接,換句話說是不能把團體視為自己擁有。但是因為親子團的制度是從幼稚園大班到高中畢業,橫跨十三年的體制,在還沒有完全架構完成,真的沒有其他親子團的夥伴敢接下他的棒子,所以他也一直擔任親子團總召集人將近十年,欒大杉才勉強接下他的棒子。荒野其他團隊的核心幹部不太了解他的苦衷,所以多多少少應該是不太諒解他破壞了荒野的慣例,因此我相信他是委屈的。」

A寶追問:「這是不是他只擔任一屆理事長,然後就繼續建構親子團組織這個大工程?」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內心真正的顧慮,我只知道親子團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大家在荒野都是志工,耀國叔叔為了荒野與親子團大概有好幾年沒時間接室內設計的案子,到後來甚至必須把他原本住的地方租出去,搬到頂樓加蓋的小小閣樓,用房租貼補家用才能過日子呢?」

A寶嚇了一跳:「太感人了,太不可思議了!」

我點點頭:「這一段歷程耀國從來不跟別人說,少數幾位知情的夥伴也在他再三囑咐之下幫他保密,但是我在昨天晚上跟老夥伴聊天時,忍不住把荒野親子團成立源由與耀國叔叔的苦心說出來,雖然耀國一直很低調,從來不訴說自己的功勞也從來不跟人吐苦水,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讓夥伴們了解。

AB寶滿臉感動的神情說:「下次見到耀國叔叔一定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